大家好,我是竹吟风。今天和大家聊一聊曾令洛阳纸贵的左思《三都赋》。
“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晋书·文苑·左思传》
到了三国末期,蜀被魏灭亡,而魏又被司马氏的晋所取代。剩下的吴也是奄奄一息。再次走向统一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就是在这样一个动荡年代里,一个无名的文学青年从山东的乡下来到了都城洛阳,写下了一篇可以说是总括了三国时代的作品。这个青年就是左思。左思出身贫寒,其貌不扬,但博学多才。他在家里的门、院子甚至厕所到处都放了纸和笔,一有灵感就立刻记录下来,对创作废寝忘食。经过十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完成了这部流传后世的杰作——《三都赋》。三都就是指蜀的都城成都、吴的都城建业(现在的南京市)和魏的都城邺都(现在的河北省临漳县)。
左思(250?~305?),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自幼其貌不扬却才华出众。晋武帝时,因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任秘书郎。晋惠帝时,依附权贵贾谧,为文人集团“二十四友”的重要成员。永康元年(300年),因贾谧被诛,遂退居宜春里,专心著述。后齐王司马冏召为记室督,不就。太安二年(303年),因张方纵暴洛阳而移居冀州,不久病逝。
赋是汉代流行的一种以韵文为主体的美文。《三都赋》就是为上述的三个都城写的赞歌。作品首先由西蜀公子登场,赞美了蜀的风光如何明媚,物产如何丰富,人民生活如何奢侈以及蜀地如何文人辈出等等。接着登场的东吴王孙对此付之一笑:你说的那些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自卖自夸,蜀不是已经被灭亡了吗?
接下来东吴王孙对自国大加称赞:首先我们吴国有海、有湖,有无数的大河大川,还和越南这些南方的国家相邻。我们出产的珍珠等无数珍宝那是你们蜀根本无法相比的,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地上的王八。北方的魏的土老帽们恐怕更是一辈子也见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单说钓鱼,在我们吴国别提多么尽兴了。在黄河里钓鲤鱼,那不跟在井里钓鲫鱼一样吗?不错,古代的帝王舜啦禹啦确实都出生在北方,但他们可都是死在南方的啊。那还不是被我们南方的美丽富饶吸引来的吗?如此这般对蜀进行了一番嘲弄,同时又没忘了敲打一下魏。
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魏国先生终于开口了:您二位快别说那些没道理的话了。自打开天辟地,世界的中心那可是在中国(即中原)的啊。那些偏远地区住的都是些满嘴胡言乱语的蛮夷之辈。你们蜀和吴自然条件再好,也不过是蛮夷之地,怎么能和继承了圣人传统、以仁德统治天下的中国相提并论呢?魏继汉王朝之后,受天命而治天下。现在又听从天命把天下拱手转让给晋,自己甘作臣下。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决断啊。相比之下,蜀就像是笼中之鸟,吴不过是井底之蛙。你们蜀和吴原本不就是流放罪人的地方吗?蜀已经灭亡,吴也日子不长啦。
听了魏国先生这番话,西蜀公子和东吴王孙都哑口无言: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就像天上容不下两个太阳,地上怎么能有两个皇帝呢。三人之间的争论最后以歌颂正统王朝魏并抬举其后继的晋而结束。虽说内容幼稚可笑,但从中我们可以有以下两点发现。
首先是华夏民族的势力范围大幅扩大。当时的文明中心被认为是在中国北方的黄河流域。长江以南的江南地域和四川盆地还是主要由异民族居住的蛮夷之地。光从蜀这个字来看,里面有虫,指蛾蝶类的幼虫。吴这个字带着口,有大声说话的意思(参考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都被用来指野蛮的异民族。但是秦汉以来北方汉民族不断移民南方,这个所谓蛮夷之地当时已经得到相当的开发。西蜀公子和东吴王孙对自国的美丽富饶自夸自赞正说明了这一点。可以看出当时蜀和吴的建国是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为后盾的。而魏国先生对自国的物产提到的很少,当然这可能是为了强调自己在道德和精神世界上的优势。
但当时中国北方因为长期的战乱疲惫不堪,值得向人吹嘘自夸的东西大概也真是所剩无几了。从这里我们已经能够看到今天中国的“政治的中心在北京,经济的中心在上海”的南北地域特征的雏形。
第二点,魏的这种政治上的优势,是因为背后有源自于古代圣天子,由汉王朝到魏晋以来一脉相承的正统的也是唯一的皇帝权力作后盾。这种政治思想在秦汉时代,特别是后汉已基本形成。因此由汉到魏的改朝换代正是这种政治思想最初付诸实践的一个实例。而蜀众所周知也以汉王朝的后继者自居,在正统性上与魏展开了争夺。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围绕正统性发生的纠纷。由正统思想引发的王朝革命以及争端,后来也时有发生,三国时代可以说是这个问题的出发点。
《三都赋》一方面写了边境地区因开发带来了经济发展,一方面写了中国北方的文化上的正统性,这两点之间似乎不无矛盾。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边境地区的发展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北方的正统性。两者相辅相成,最终不是减缓而是促进了华夏文明圈的扩大。三国以后的漫长的中国历史,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华夏文明圈扩大的历史,而三国这个时代基本上是展开在这个范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