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帅将军执意娶我做续弦“给我儿子做9年后妈,重金酬谢” 梦见被别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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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就嫁呗。”莲舟坐在花厅里,眼睛却望着庭前那棵奄奄一息的老梅树,语气听上去轻佻,表情却极认真。
“不行,我们叶家还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是到了,我也不让我的女儿去守活寡。”叶伦站起来急促地踱着步子,骂道:“他傅千岩现在只剩一口气了,想起续弦来了?前几年干嘛去了?仗着杀了几个金兵鞑子,到处眠花宿柳……”
“老爷——”李氏赶紧打断他,使了使眼色,“在未出阁的女儿面前,说这些干什么?还是说说眼下怎么办吧。你被革了职,咱家那点家底又在入蜀的时候散了不少,莲舟又被江州徐家退了亲,那个傅千钰还上门闹了一场,如若我们回绝了傅家,以后叶家还怎么在蜀州立足?”
莲舟看着父亲和继母,心中暗笑,都是一家人,做戏给谁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叶家就如同这老梅树一般,经不得多少风霜了。她嫁给傅千岩是最佳的选择,牺牲她一个,幸福全家人。以傅千岩的地位,即便不能为父亲谋个职位,也能给叶家不少聘礼。
蜀州的秋天,并没有多少萧瑟之气。秋风如水,白云淡淡。傅千岩难得有了闲情逸致,从榻上起来,在庭院里踱了踱步,看到院子水缸里的锦鲤一动不动,便起了调皮心,让丫鬟樱儿拿出鱼食来,破天荒地喂起鱼来。
这时候,傅成匆匆穿过垂花门,边走边回报道:“将军,叶家果然答应了。听说,还是叶家姑娘先答应的。”
傅千岩笑了笑,把鱼食递给樱儿,踱步到阶前,傅成连忙扶他坐在阶前的躺椅上,他顺势躺下喘口气,笑着说:“我就说嘛,叶家姑娘一向拎得清。”
傅成皱皱眉头,欲言又止,傅千岩闭目养神,笑着说:“有话就说。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将军,你为何偏偏想娶叶家姑娘,这千钰少爷可是恨她恨得要命。”
傅千岩依旧闭着眼睛,冷笑道:
“我这个堂弟,十六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外人都说他聪慧俊杰,依我看却只是个读死书的窝囊货。那柳家姑娘原先属意于他,也只是看中他那个好样子,待知道他败絮其中,自然另作打算。他不敢拦柳燕燕的花轿,却迁怒于叶家姑娘,说人家挑拨离间,简直可笑!”
傅成看一眼傅千岩,“那将军娶叶家姑娘,是为了……”
“额,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肯定是为了毅儿,其实嘛,我就是突然起了好奇心,好奇她长成什么样儿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傅成两夫妻全力操办傅千岩的婚事。而傅千岩则万事不想,一心调养身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大夫的话。
迎亲那一天,傅千岩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勉强完成了骑马迎娶、拜堂、陪酒所有环节,等回到洞房,立刻昏睡了过去。
莲舟就着暗暗的灯光,伸出手指往傅千岩的鼻口探了一下,知道他还活着,便放下心,又仔细看了一下他。脸瘦削,略长,高鼻,薄唇,额高,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两腮也陷了下去,若不是瘦得脱了相,说不定是个好看的男子,只是年纪轻轻,头上却已有几缕白发。
莲舟感叹一声,索性就自己脱了嫁衣,躺在了傅千岩身边。
她早在逃难的时候就想通了,处境再艰难,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从青州一路逃难到了蜀地,路上死难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她能幸存下来,已是有福。
她不清楚傅千岩为何要娶她,柳燕燕知道她要嫁给傅千岩,也赶来劝阻了两次,但她相信,一个杀敌万千保家卫国的将军断不会刻意为难她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无可选择。
至于将来守寡,她才不怕呢。在她的世界里,男人向来是没用的。当初父亲为了升官,动用了母亲大半嫁妆。可当母亲生病时,祖父却不思给母亲找名医治病,而是给父亲纳了两个小妾,父亲明知母亲不乐意,却还是唯唯接受。
后来母亲病重,父亲还坚持要去外地赴任。母亲死时也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金兵南侵,父亲听到风声,先安排得力可信的家仆护送祖父和祖父的小妾出逃蜀州,结果就此没了联系。
而等到他们全家逃难时,遇到逃兵抢掠,家仆四散,父亲惊得大叫连连,两个弟弟更是哇哇大哭,最后还是她和一个叫阿默的家仆赶着两车装衣物和字画的箱子引开了逃兵。在那个时候,叶莲舟曾预想过最糟的情况,现在比当时已经好太多了。
天亮的时候,傅千岩睁开眼来,想想前一天的事情,看看在床边几案上的大红嫁衣,确认身边的女人就是叶莲舟,不禁朗声大笑,随即咳嗽连连,即便咳嗽,依然在笑。
笑声惊醒了莲舟,她揉揉眼睛,看到傅千岩冲着自己笑,再摸摸自己的脸,似乎并无不妥。
“丫头,这么多年,你这随遇而安的性子倒是没变。”傅千岩躺在床上,咳了半晌,才喘着气说了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你认识我?”莲舟听这话头,皱起眉头。
“模样是变了不少,五年前,若你像现在这般身材,难保我不生邪念。”傅千岩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她的身材,戏谑地说道。
五年前!叶莲舟原本还混沌的大脑立刻清明起来,她坐起来,眼睛瞪着傅千岩,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怎么,连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了?当初你还说来世要结草衔环报答我呢。”傅千岩笑道。
“救命恩人?你认识傅校尉?不,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傅校尉!”莲舟喊道,“你胡说,你和傅校尉一点也不像……”
五年前,莲舟和家仆阿默被逃兵追杀,幸而一队官兵经过,救下她的人自称是傅校尉,曾连夜骑马带着她一路顺着逃难的人流找叶家。她在傅校尉的怀里昏昏欲睡,直到傅校尉找到一家客栈,叫醒她,她才在客栈后院马厩处发现了叶家的马车。
傅千岩看着莲舟,依然是那副戏谑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老了——”
莲舟还想问什么,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莲舟的贴身婢女绿菊在门外喊道:“小姐,该梳洗了。”
洗漱、梳头、穿衣,叶莲舟像木偶似的任丫鬟们摆弄,傅千岩半躺在床上,不错眼珠地盯着叶莲舟,笑道:“若是寻常女子嫁到这样的家里,定是会流泪到天明,你可倒好,还真好好睡了一宿。
叶莲舟一边由着丫鬟们给自己上妆,一边说:“你若真是傅校尉,就应该知道,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而且我这人很能输得起。”
“噢?怎么算是输得起?”
“未来前程,闺阁名声、身家性命,我全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可怕的。”
傅千岩笑了笑,忽然低声说道:“阿默死了。”
叶莲舟惊得急转头,看向傅千岩,“什么时候?”
“五年前。就死在大散关。我当初不该答应他参军的……”
“这么说,你真的是傅校尉?”叶莲舟起身走到傅千岩面前,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叹道:“你真的没有傅校尉半点痕迹。”
“哦?那傅校尉该是什么样的痕迹?”
“身姿如松,目似朗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傅千岩看着叶莲舟,渐渐敛了笑意,脸色越变越苍白,突然大喊一声:“酒。”在门口服侍的樱儿立刻急了,朝着外面大喊一声:“快去找易大夫。”
“酒,给我酒!”傅千岩红了眼睛,双手捶打着头在床上翻滚。叶莲舟慌了,她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只见傅成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厮,傅成一招呼,四个小厮分别按住傅千岩的四肢,樱儿则熟练地给傅千岩的额头裹上一条白练,然后和另外一个丫鬟反方向拉扯。
“酒,给我酒!”傅千岩自始至终就只喊这一句话。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傅千岩面色由红转白又转青,本来一直喊着要酒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才匆匆赶来,为傅千岩诊了诊脉搏,和傅成在外面嘀咕了几句,就匆忙回去了,连药方都没开。
傅成进屋来,撤下四个小厮,樱儿也随即松开傅千岩头上的白练,屋里的下人们一并散去。傅千岩躺在床上,面色青灰,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身上的汗还未散去,整个人像是一摊烂泥水。
瞬间,叶莲舟好像明白自己刚才的话错在哪儿了,若傅千岩就是傅校尉,傅校尉当年如何风采卓绝,如今的傅千岩便如何颓废挫败。想必他对自己也是厌弃的。
叶莲舟看着傅千岩,他的眼圈发黑发乌,两只手的骨节明显,世人都传傅大将军一战成名之后,便居功自傲,纵情声色,不到五年,身体就垮了,可谓乐极生悲。
“樱儿,你家将军这头疼,疼了几年了?”
“五年。”
“也就是说,自从大散关那一战之后,将军就病了。”
“是的。听傅管家说,将军打仗时曾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等后来,仗打胜了,将军这头疼的病根就落下了。我爹说,这应该是将军忧虑担心过甚,又背负过大压力导致的。反正自从我来了将军府,就见将军经常头疼。傅管家也是因为我爹是大夫,才让我在将军身边伺候。”
“我知道了。你把傅管家请来,我有话问他。”
……
傅千岩从一个悠长的梦里醒来,梦里面有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戈壁上扎着无数个营帐,他、弟弟、堂弟、二叔,还有延边的万千子弟,在戈壁上骑着马任意驰骋,连天上的大雁也跟着他们一路飞,鸣叫声声。
这五年来,他每每梦见的都是弟弟们和二叔带血的身影,如今这个算是个好梦吧,又或是他的时间到了,要去和他们团聚了。
叶莲舟看他睁开了眼睛,松了一口气,轻声说:“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傅千岩笑着摇了摇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黑了,酉时了吧。”莲舟看了看窗外。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傅千岩坐起来,虚弱地笑了笑。叶莲舟连忙把两个软枕放在傅千岩身后,供他靠着,接着他的话茬,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
“你见毅儿了没有?”
“刚才你昏睡时,他来看过你。”
“对他印象如何?”
“眉清目秀,只不过似乎比一般的孩子文弱些。”
傅千岩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看来还是吓到你了,说话懂得收敛了。他何止文弱,性子内向害羞得像个女娃儿,身体又差,又挑食,十三岁了,还比不得十岁的孩子长得高。”
“他大概挺怕你的,又极担心你的身体。”叶莲舟低头说道,“我听傅管家说,这孩子四岁上就没了娘,他娘去世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说实话,我当时并未看重这些。”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恨我爹的吗?就是我娘死时,我爹不在身边。”叶莲舟说道。
傅千岩盯着她,“可你却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勇敢,还要坚强。你十三岁敢驾车引开逃兵,你再看看毅儿,他也十三岁了,我一发病,能把他吓哭。”
“所以,你对他很失望?”
“是。他三岁时,我抱他上马,他哇哇大哭,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对他失望;他十岁,我教他骑马,他吓得几乎晕过去,从那个时候,我就彻底绝望了。可他始终是我的儿子,我死之前,必须为他安排好后路。”傅千岩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叶莲舟看着傅千岩,突然意识到他娶她,和傅毅有关。
“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傅毅,让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我二十二岁有了他,他现在十三岁,我要你九年的青春。你现在十八岁,九年之后,二十七岁,年龄还不算太大。我在越州买下了九百亩的良田和九间铺子,算是给你的酬谢。”
帅将军执意娶我做续弦“给我儿子做9年后妈,重金酬谢”。
叶莲舟看着傅千岩,她一开始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她猜得不错,一个杀敌万千的将军娶她,断不会刻意为难她。可她没猜到,傅千岩会托付这样的重任给她。
“为什么是我?”
“想让毅儿学一学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本来我没想到你,可傅千钰突然去你那里闹了一场。我想,反正你已经声名狼藉,不如让我利用一下,就当你报恩了。”傅千岩笑起来,一副你被我算计了的得意神情。
叶莲舟却没有发怒,只是直直盯着傅千岩,正盯得他心里发毛的时候,却突然转头吩咐绿菊:“备饭!”
饭菜很快端上来,傅千岩看到也给他备着,说道:“我不吃饭,喝碗参汤就行了。”
“吃饭!”叶莲舟高声一喊,吓得傅千岩立刻乖乖端起碗来。
叶莲舟看他身体一抖,暗暗发笑。能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本来傅千岩在黎明时分才会略睡一睡的,可或许是晚饭吃得多了些,耳边听着叶莲舟的呼吸声,竟也渐渐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似乎感觉叶莲舟的手指在细细描画着他的眉眼,耳边听得叶莲舟低低地说着:“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傅千岩鼻头一酸,转过身去。其实,他一直都不算是个好人,对妻不敬,对子不爱,对弟不友,一直野心勃勃地追求建功立业。金兵侵宋,百姓惶惶,他却兴奋,终于到了他一展实力的时候。
可当他踏着万千同袍的尸骨一战成神,他梦想中的功名、荣耀,突然就像烟花一样散了。那些他真心想要一起痛饮庆功酒的兄弟、亲人,都死在那场战役里了,就连他曾嫉妒的同僚,想炫耀战功的对象,乃至他痛恨的敌人,也都死了。所有的功名和荣耀都失去了意义。
他干过的唯一一件善事,就是救下了叶莲舟。叶莲舟却将他当做了英雄。
对他来说,叶莲舟才是真正的好人,在十三岁时,就肯牺牲自己保护家人,在十八岁时,又是如此。他让傅成打听过,叶莲舟的家人待她并不好,她对家人也冷冷淡淡的,可是一旦有事,她还是肯牺牲自己。他无耻地利用了莲舟这一点,把莲舟逼进了将军府。
叶莲舟猛地醒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傅千岩神色如常,才算是放下心来。早饭时,傅毅过来请安,叶莲舟特意留下傅毅吃早饭。一顿饭,两父子一句话没说,傅千岩给傅毅夹菜,傅毅下意识地躲避。叶莲舟暗暗摇头,两父子相聚的时间太少了。
巳牌时分,傅千岩的三叔、三婶、四叔、四婶来府,叶莲舟看傅千岩神色不悦,一句“将军病重,不便相见”就打发了。
傅千岩看着叶莲舟,笑着说:“你倒是不怕得罪人。现在万事有我,我替你挡着,以后你终究是要同他们相处的,不可太任性了。”
“我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和他们的虚与委蛇上。我听傅管家说了,你的三婶就指望着傅千钰来日能高中皇榜,阶品能超过你,你的四叔四婶则寄望着能住进你这将军府,接收你的产业。”叶莲舟说道。
“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在娘家势单力孤时,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更没有理由怕。”
傅千岩叹息着,摸摸叶莲舟的头,说道:“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不然我定带你从军。”
叶莲舟笑道:“你还别说,我若是男子,未必比现在这些文官武将差。我顶瞧不起我爹那样的人,逃难时吓得手足无措,现在安定下来,却整天上奏折要北伐北伐。”
傅千岩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随即苦笑道:“你也不赞成北伐吗?”
叶莲舟拽着傅千岩在庭院中散步,说道:“我一介小女子赞不赞成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肯定不赞成,而且——”
“而且什么?”
“我看史书,一般来说,一个朝代的兴盛衰亡有固定规律和大致的时间,我朝已历经一百七十九年,金朝才刚刚兴起十多年,一个日渐衰落的王朝对上一个刚刚新兴的王朝,气象不等,时机不对。”
傅千岩脸色倏然一变,他从来都只是计算着金兵的兵力,猜测金兵的部署;以一个金兵抵得上六个宋兵的兵力估算,北伐总共需要多少兵力,多少时间,又需要多少财力支撑;而朝廷要到哪一年才有这么多财力可供北伐;皇帝要到什么时候才肯下定决心。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点,王朝已衰,气运则衰,气运若衰,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就只会是落不到实处的空谈……
叶莲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眼看着傅千岩的脸色凝重,气息不匀,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谁知傅千岩又笑了,苦笑,他低声喃喃:“有个人总说我想事情过于简单,我却总以为自己思虑周全。”
“谁?”
傅千岩没回答,却大声喊着:“傅成,傅成!”
傅成小跑着过来,连连答应着,傅千岩说道:“去拿我的帖子,把王承中那老小子给我叫来,就说我请他喝酒。”
叶莲舟一时不明所以,她只知道傅成高兴得声音都哽咽了。待王承中来了以后,傅千岩与他一开始还正常,不多时就大笑起来,又不多时,狂哭起来,就这样时笑时泣,且歌且狂。
莲舟拼着傅千岩发怒,也不让他喝酒,傅千岩以茶代酒,居然也和王承中一起喝了个晕晕乎乎,步行踉跄。
待两人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的时候,傅成在旁边泪流纵横。
叶莲舟看着傅千岩,感觉他像是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傅校尉那个时候。
本以为一切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傅千岩在陪着叶莲舟回门的路上吐血了。
大夫诊治后,连连摇头,叹息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沉重。半个月后柳燕燕来访,和叶莲舟关门密谈了一个半时辰。万事不关心的傅千岩在樱儿的搀扶下趴在门口偷听了三次,连樱儿都忍俊不禁。
柳燕燕走后,叶莲舟过来照顾他,他反倒负气地转身睡觉。待醒来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抬头一看,外面一片红光。
“外面在干什么?”。
“是夫人在领着大家伙儿放孔明灯。”樱儿扶着傅千岩起身。
“孔明灯?”
“将军可去外面看看,好不热闹呢。”樱儿一边说着,一边给傅千岩披上大氅,摆好鞋,动作麻利地几乎半强拽着傅千岩往外走。
傅千岩一开门,看到空中上百盏孔明灯,下面又有十几盏灯正在冉冉升起,一派灯火辉煌、壮观宏阔的景象,他这庭院里平日里最是宽敞安静,如今却挤满了人,连两缸锦鲤也被搬走了。
孔明灯里的烛火把每个人的脸都罩上了一层红光,每个人都笑着。傅千岩忽然意识到,他很久没看到这府里人的笑脸了,又或者他从未见过。
他见傅毅跳着指着空中的某盏灯,跟身边的丫鬟说着什么,连傅成夫妇都很忘情,一个热心地在孔明灯上题字,一个正放开手让灯飘浮上天。
叶莲舟一扭头看见了傅千岩,连忙过来,对樱儿说:“你也和他们去玩儿吧,将军由我照看着。”
樱儿早就按捺不住,听到莲舟这么一说,立刻飞跑过去。叶莲舟扶住傅千岩,抬头看着满天的孔明灯,轻声说道:“将军可相信人死后灵魂会上天?”
傅千岩刚要回答,叶莲舟打断道:“将军大概是不信的,其实我也不信。”
“我小的时候,我娘说,可以通过孔明灯和我去世的外婆说话,我是不知道她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话捎给外婆,但隔年我娘便走了,走的时候,她一直瞪着眼睛喊‘娘’。后来我听柳燕燕的娘亲说,我娘是生前过得太委屈,所以想去找自己的娘亲诉诉苦。”
“你想说什么?”傅千岩眯着眼睛看着叶莲舟,他知道她话里有话。
“有些病人,像我娘这样的,是想死才死的。”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想死才死的。”傅千岩盯着叶莲舟逼问。
叶莲舟笑笑,“今天燕燕来,说她婆母的娘家临淮城有一位回乡的御医,姓林,医术极高,只不过这位林大夫年事已高,请不动。我跟燕燕说,我家将军大概是不愿意往外走的。”说完,看向傅千岩。
“你若是想用激将法,大概是激不动我的。”傅千岩说道。
“大概——”叶莲舟盯着他。
“如果我去了,傅毅怎么办?”
“他与我们同去。”
“如果我死在异地怎么办?”
“让傅毅扶柩回蜀州。”
“你呢?”
“按照约定,抚养傅毅,待他娶妻生子,离开蜀州。”
傅千岩还想说什么,叶莲舟拽着他往人群走,“我知道将军其实不想动身,不动身就不动身,不如也放一盏孔明灯啊,就当是为我们这些生者祈福了。”
傅千岩随她拽着,喘着气,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莲舟无视他的目光,依旧拽着他往人群中走。府里的人见到傅千岩,纷纷喊着,傅成连忙过来递给傅千岩一盏灯,傅毅也跟在父亲身后,看傅千岩亲自点燃孔明灯的燃芯。
孔明灯冉冉向上,傅千岩踮起脚尖看着,心中总觉不舍。可他不知道他在不舍什么。
对于启程去临淮,他不置可否,但叶莲舟很快安排上路了,傅千岩出城门前,忽然叫停了马车,对叶莲舟说道:“若我回不来,四叔怕不会饶了你。”
叶莲舟说道:“他若敢胡来,我就去告御状。燕燕的夫家就是我的证人。我怕谁呀。”
傅千岩有气无力地竖大拇指,吩咐马车起行。可让他纳闷的是,一路去临淮,傅千岩发现叶莲舟不断做噩梦,他听着隆隆马车声反倒睡得安稳。好像他的梦魇全部转移到叶莲舟身上了。
到了临淮,御医为傅千岩诊脉,诊了许久,却只说了五个字:“且试一试吧。”
这一试就一年多,傅千岩的咳血总算止住了,但头痛症还是每隔四五天发作一次。偶有一天,傅千岩居然在叶莲舟的鬓边看见一根白发,他盯着她,叹道:“这一年多来,你时时惊梦,你到底有何心事,如此之重,压得你小小年纪生出白发?”
“你的白发,不也是你打仗时一夜生出来的吗?”
“可你和我不同。”傅千岩拉着叶莲舟,细细审视她,“你还不到二十岁,眼角都生出皱纹了。”
“怎么,我没嫌你老,你倒还嫌弃我来了。别忘了,你比我大十几岁。”
“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又何必转移话题?”傅千岩看着叶莲舟,“难不成是我活的时间太长了,把你累的。与其这样,不如……”
“不如怎样?不如你去死?那你去死吧。”叶莲舟突然发起火来,眼泪迸流,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来,她努力地擦泪,可泪流的速度远比她擦泪的速度快,她索性扭头快步走出去。
傅千岩起身要追,走出两步,颓然坐下,他这副样子,怎么追得上莲舟。倒是樱儿看情况不对,立刻追了过去。
一直到了黄昏,叶莲舟也没有回来,傅千岩站在门口,傅成看着傅千岩的身体摇摇欲坠,劝傅千岩回去,“将军,夫人很快会回家的,在这临淮城,夫人谁也不认识。”
傅千岩叹道:“不认识她也敢跑出去,她这人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她怕你——”傅成叹道,“我听樱儿说,你每次睡着,夫人总要去探一探你的鼻息。她每次做梦,总梦见您不好的事,吓得她总是晚睡早起。要我说,她这是关心则乱。”
“临淮这位林御医,寡言少语,夫人就是想听一句确定的话,您这病他能治。可这位御医就是不吐口,从来只是那句话,‘且试一试吧’。我想夫人大概是等得焦虑了,才对将军发了脾气,将军也别怪她。”
傅千岩听得呆呆的,慢慢踱步回屋,他想起,来临淮一月后,他见莲舟一心扑在他身上,怕她用情至深,刻意谈起旧事,“其实,五年前我救你的时候,是顺路。我并不是真的傅校尉。”
“我知道啊。”
傅千岩纳闷,“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当年都指挥使临战逃亡,是副都指挥使力挽狂澜,调集精兵,全力抗金,才保住了蜀州,这才有了傅大将军。我后来算了算时间,你救下我那时,应该已经是副都指挥使了。”
“这你都想到了?”
“只要是你的事情你的话,我都会细细琢磨。”
“其实,我当时是带队抓逃走的都指挥使,他逃走时拿走了兵符和印信。我救下你,只是顺便。我带你顺着逃亡百姓的路线走,帮你找到叶家,也是顺便。因为指挥使就藏在流亡的百姓里。”
“那你后来找到那个都指挥使了吗?”
“找到了。杀了。”
叶莲舟点点头,“该杀!”
傅千岩看着叶莲舟的表情,“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我只是顺便救你,我帮你,也只是顺便,并非出自真心。”
莲舟笑笑说:“这分什么真心不真心,你救了我是事实,带我找到我爹也是事实啊。”
傅千岩看着叶莲舟,想要劝她不要对他用情太深的话,就再也没有说出口。
可即便如此,傅千岩也总以为莲舟是个顺其自然的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个他死了会很伤心但假以时日也会复原的人。可如今,他明白了,莲舟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死。悲哀的是,叶莲舟看透了他,他真的如她所说,想死。
而他没有看透叶莲舟。这个傻姑娘,是肯为了她并不喜欢的家人牺牲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安安静静地接受他的死亡而不心肝俱裂!
傅千岩,你真是个笨蛋!
叶莲舟在临淮的伽蓝寺面对佛像长跪不起,樱儿看莲舟神情肃穆,也不敢多言,只是站在她身旁。叶莲舟知道,傅千岩和王承中和好那日,是他对北伐心死那日,也是他丧失求生意念的那日。
从那以后,叶莲舟日日后悔,她以前那么傲慢,总笑话父亲身在官场旋涡,却看不清时势,笑话父亲蝇营狗苟一辈子,到头来一场空。如今她想,傅千岩现在这样,或许就是神灵在惩罚她的傲慢。
明明她一无所有,声名狼藉,她却以为只要她一切都无所谓,她就可以不痛苦。她甚至嘲笑父亲的痛苦。
柳燕燕曾说:“你不在乎这个,不在乎那个,那必有一样,是你极在乎的。”
如今她诚心向未知的命运主宰屈服,哪怕折减她的寿命,哪怕以她十年寿命抵傅千岩一年,她都心甘情愿。
其实,她和傅千岩,并没有多少浓情蜜意,可她就是心里极怕极怕傅千岩会死,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总算领教了。她总觉得傅千岩死了,她会活不成。
有的人,是想死才死的。
……
三年后,傅千岩带着叶莲舟一起回蜀州,傅毅则留在了临淮,通过了林御医的考验,给他当起了徒弟。
叶莲舟的鬓边多了一缕白发,御医圣手治好了傅千岩的咳血,大大缓解了傅千岩的头痛症,可叶莲舟的白发却始终治不好。叶莲舟倒是不在乎,反正傅千岩头上也有丝丝缕缕的白发,她跟傅千岩开玩笑说:“这叫‘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原标题:《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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